10月份來到北京，很榮幸有機會參加了北京某心理咨詢公司組織的心理沙龍活動。這里的心理沙龍，真誠而專注，溫暖而熱烈。

參加心理沙龍活動中，遇到“自我分化”的問題。一位來賓在她和前男友戀愛過程中，因為雙方母親特別是對方母親的過度介入，而未能最終走入婚姻的殿堂。當時，由于雙方母親的參與，他們之間的戀愛主角在不知不覺中造成發(fā)生了變更，雙方母親的態(tài)度和行為影響甚至決定了這場戀愛的進程。最后只好無果而終。多年后，雙方都各自建立了自己的家庭。在婚后唯一的一次見面中，她了解到，對方的妻子在因為婆媳關系等原因產(chǎn)生了比較嚴重的心理障礙。

該案例意外地引起了在座來賓普遍而熱烈的討論，甚至不乏爭論。當涉及到自己的母親的時候，雖然每個人的反應形式不同，但是，不論男女幾乎無一例外地情緒反映強烈。咨詢師分析認為，這是由于自我分化為完成的表現(xiàn)和結(jié)果。反映的廣泛性隱含了自我分化的普遍程度。

(一) 自我分化的引申

——自我意識的形成，自我人格的發(fā)展完善

既然說到自我分化，有必要做一個簡單的介紹。

個體發(fā)生自我分化的程度反映了一個人區(qū)分他經(jīng)驗到的理智與情感歷程的能力。也就是說，個體的分化可以由個性為不受情感所引導的程度來展現(xiàn)。個體分化的理想狀態(tài)，并非完全的情緒疏離、絕對地客觀或完全沒有感情，而是在達成自我界定時，能具備表達自發(fā)情緒的能力為代價。每一個體的分化程度在焦慮的家庭情況下表露無遺：不論家庭的焦慮強度為何，個人的行為能夠遵行自己的原則程度也就是他的分化程度。自動化情緒依附當一個人無法分化感情與思維時，會產(chǎn)生自動化情緒依附，他可能無法區(qū)分出自己與他人，于是便很容易被家庭中最具支配力的情緒所影響。這種對家庭有自動化情緒依附的人，對于個體從家庭中分化出來會感到困難，于是成為影響家庭功能的人。

在鮑恩(Bowen)的家庭系統(tǒng)理論中，“自我分化”是一個基礎概念，意味著人離開父母，身體與父母分離，情緒情感獨立的過程。分化水平越高，“未解決的依戀”問題就越少。有著“未解決的依戀”問題的人，或者說分化水平低的人，他們把大部分的時間和精力花在關注親人或他人身上，尋求他人的認可，試圖取悅他人、支持他人或?qū)で笞晕抑С�，他們的價值感沒有建立在自我上。鮑恩認為，如果父母把他們的依戀問題和關系處理好，未解決的依戀問題在下一代中就會減少，否則，若處理不當和環(huán)境不良，問題還會繼續(xù)存在甚至增長。

從心理沙龍的案例中可以看到。我們沒有意識到，直到成年后，還和自己的父母糾纏不清。而這種糾纏往往是雙向的。對于一個具體的案例來講，或許是父母多一些，或者是兒女多一些。然而，既然糾纏在一起，誰糾纏誰更過一些往往難分仲伯。從觀察的經(jīng)驗來看，在這個過程中，女兒和母親(或父親)的糾結(jié)相對更多些。當然這不意味著兒子和自己的母親(或父親)糾結(jié)的少。雖然近些年來，職業(yè)女性很多，但從整體來看，終究這樣獨立的女人還是少數(shù)。同時，即使一個通過職業(yè)的獨立取得經(jīng)濟獨立的女性，在情感上、心理上是否完全獨立和成熟也未可知。曾經(jīng)看到一個案例。一個外界公認的女強人，在自己的配偶面前似乎突然失去拉自己的獨立的見解，對其百依百順，即使在對方出軌的情況下也是如此。一方面自己的內(nèi)非常痛苦，另一方面自己完全無計可施，任其發(fā)展。不僅如此，她還表現(xiàn)的柔順有加。這反映出她在心理、情感上的依賴，她并沒有意識到這點。在這個例子中，在外表上，這位女性雖然已經(jīng)很現(xiàn)代了，但是，在內(nèi)在上她和其他很多傳統(tǒng)的女性沒有兩樣。

自我分化“意味著人離開父母，身體與父母分離，情緒情感獨立的過程。”顯然，自我分化和自我意識自我人格、的形成和完善在很大程度上是同一個問題，只是具體的表述不同，關注的重點和方向不同。認為兩者完全等同也許過于武斷，至少兩者之間有密切的不可分割的關聯(lián)，這應當是沒有問題。因為沒有分化就沒有獨立。只有在漸漸的分化中，才能逐步形成獨立的人格，然后漸趨完善。然而，大多數(shù)中國人并沒有很好的走出這一步。

(二)“我是誰”的測試

我曾經(jīng)在我的咨詢者和我的朋友中間，做過一個很小的心理測試——“我是誰”。測試要求被試者在空白的15條空白橫線上填寫出對自我的認識。

這個非常簡單的自尊測試的結(jié)果大大超出我的意料，曾經(jīng)讓我感到非常的驚訝。因為本來我自以為答案應該是五花八門、豐富多彩的，但實際上答案有太多的雷同。被試者無一例外地填寫“我是父母的孩子”，“我是老婆的老公(老公的老婆)”，“我是孩子的父親(母親)”。這就是說，在這點上大家對“我是誰”這個基本問題的認識完全一致。不僅如此，在對這15項空白的填寫中，上述答案不約而同地名列前茅。這說明，被試者在考慮認識自己，對自我進行定義的時候，是把自己首先放在“關系”里的，并且，都這種關系非常重視。需要指出的是，我認為，“我是父母的孩子”之類的回答由于未能反映出被試者對自己本質(zhì)特征的認識，所以和其自我意識的關系不大，恰恰相反，這反映出被試者自我意識的不發(fā)達，甚至缺乏。

在我進行的為數(shù)不多的測試中，被試者無一例外地把自己放在“關系”里，具體的區(qū)別在于，對這樣的關系的描述的數(shù)量不同反映出被試者對關系在重視程度上的差異。有一個極端的例子。在對“我是誰”的15項回答中，該被試者沒有一項是對自己內(nèi)在本質(zhì)特征的描述，居然把自己全部放在“關系”里。由于測試要求被試者把15項全部填寫完整，到最后幾項時，其似乎一下想不出還有什么值得填寫的關系，居然把“我是出租車司機的乘客”(該被試者經(jīng)常打的)也拿出來湊數(shù)。在實際生活中，該被試者也確實是一個在關系中糾纏無法擺脫的人，對于關系到自己的重大事情沒有作出決定的能力(這反應出該測試的客觀性，被試者并沒有有意撒謊)。在談到自己的婚姻時，她不斷地強調(diào)自己的父親非常喜歡他。當她在婚姻家庭關系中遇到問題時，常常覺得無法解決。由于對不幸�；橐龅牟粷M而出現(xiàn)婚外戀時，又不斷欺對方，直到最后自己無法收場，最后只好無奈地把自己父親搬出來做一個了斷。結(jié)果，她的父親也很欣然地接受了這個邀請。當對方對她父親說“他已經(jīng)30歲了，是成年人了，讓她自己對自己的事情做決定吧”，但是，她的父親始終不肯放權(quán)，最后還是越俎代庖地代替她做出了一個決定。這是一個典型的自我分化未完成的例子。這進一步證明了，自我分化在中國存在的程度，父母和兒女兩代人之間的糾結(jié)是如此之深。

當事后談到這件事情的時候，問她“你自己的事情為什么要讓你父親來決定呢?”她說，因為她的一個好朋友也出現(xiàn)過類似的事情，當時也是這樣做的。這種做法的本質(zhì)是“和別人一樣”——這也是自我意識欠缺的表現(xiàn)形式。

雖然我進行的測試數(shù)量不多，但由于被試者在回答問題時存在驚人的一致性，也在一定程度反映出自我分化未完成、自我意識不發(fā)達存在的普遍性。在對于“我是誰”這個本來應該非常富有個性的回答中，為什么大家的答案在某種程度上存在驚人的一致呢?除了個別具體差異外，如果扒開作為外衣的表象，我們就很容易感覺到“我是父母的孩子”這樣不約而同的回答的背后一定存在某些共同的東西。我隱約感覺到這里面包含著某種共同的存在背景和淵源。是什么呢?

(三)關系中的人與自我的人

——東西方文化中自我意識的比較

今年夏天，在深圳的時候，我很幸運遇到了這樣一本書——《中國文化的深層次結(jié)構(gòu)》。在這本曾經(jīng)被列為禁書的中國文化批判專著里，作者從“文化的深層次結(jié)構(gòu)”的角度對中國歷史、社會、人際、個人內(nèi)心等方面存在的諸多現(xiàn)象做出了獨到而深入的闡釋。書中對很多文化現(xiàn)象進行了周到而細密的列舉和分析，解決了我心中的許多迷團，其中就包括上文中提到的“我是誰”的測試中發(fā)現(xiàn)的問題。

存在主義是西方文化的一個典型代表。該書的作者拿西方的存在主義和中國文化在“對人的設計”方面作過一個對比。他說：

存在主義者認為：一個人只有從所有的社會角色中撤出，并且以“自我”作為一個基地，對這些外鑠的角色作出內(nèi)省式的再考慮時，他的“存在”才開始浮現(xiàn)。如果他缺乏這道過程，那么，他就成為了一個沒有自己面目的“無名人”。

中國人則認為：“人”是只有在社會關系中才能體現(xiàn)的——他是所有社會角色的總和，如果將這些社會關系都抽空了，“人”就被蒸發(fā)掉了。因此，中國人不傾向于認為在一些具體的人際關系背后，還有一個抽象的“人格”。……

中國人對“人”下的定義，正好是將明確的“自我”疆界鏟除的，而這個定義是“仁者，人也”。“仁”是“人”字旁邊一個“二”字，亦即是說，只有在“二人”的對應關系中，才能對任何一方下定義。在傳統(tǒng)中國，這類“二人”的對應關系包括：君臣、父子、夫婦、兄弟、朋友。這個對“人”的定義，到了現(xiàn)代，就被擴充為社群與集體關系，但在“深層結(jié)構(gòu)”意義上則基本未變。

需要說明的是，作者這樣對比只是為了說明東西方文化上兩種不同的文化傾向。“中國人社群性的偏向也不等于說沒有’個性’，只是使’個性’的表現(xiàn)比較隱而不彰，而其表現(xiàn)形態(tài)亦有異于西方。”

西方文化中，個體是包括“靈魂”(即自我)，以及由自我原則統(tǒng)轄的理智、情感和身體在內(nèi)的一個完整形態(tài)。推崇“個人主義”、“自由主義”。而中國人傾向與把“知性”與“情感”連成一氣，有“安身”和“安心”的傾向，以“能否和合社群”作為首要的判斷標準。中國人主要是由人倫和社群制約的，個體并不是自己真正的主人。“中國人的“個體”是很單薄的，因此必須常常受到人情的磁力場只溫暖包圍;中國人的“個體”也是無法對自己下定義的，而必須由“仁”這種“二人”關系才能“定義”自己。”

中國人“只有在“二人”的對應關系中，才能對任何一方下定義。”這就是為什么在進行的“我是誰”的測試中，被試者無一例外地在對自己的認識時填出這樣的答案：“我是父母的孩子”，“我是老婆的老公(老公的老婆)”，“我是孩子的父親(母親)”。被試者說的當然是事實，但問題是，我相信，假如弗洛伊德、羅杰斯等西方的心理學家在對西方人做“我是誰”這類測試時，恐怕他們很難找到這樣典型的答案。夫妻、父子這樣的關系當然是任何人類社會都有的，東西方文化的區(qū)別是，西方傾向于由自己去“定義”這些關系，而中國人傾向于用這些先定的公式去“定義”自己。

作者認為，正是由于東西文化中對人的“定義”的 不同，才造成東西方社會的的許多差異：西方尊崇“個人主義”，中國尊崇“社會主義”;西方自由主義興盛，中國則是社會對個人形成籠罩的態(tài)勢;西方講求個人隱私，中國私人狀態(tài)不發(fā)達;西方追求個性，中國講究聽話，缺乏個性;西方講求個人充分的發(fā)展，中國則是個人的不充分發(fā)展;西方注重個人人格的發(fā)展和完善，中國普遍是自我壓縮的人格。

(四)中國心理咨詢的發(fā)展方向

——在借鑒的基礎上構(gòu)建自己獨立的理論體系

本文說了這么多，似乎有些跑題，因為以上的論述似乎和本文的主題沒什么關系。其實，并非如此。這涉及到中國心理咨詢業(yè)的狀況。

眾所周知，由于歷史的原因，我國心理咨詢學和心理咨詢行業(yè)是嚴重滯后的。不僅是心理咨詢學，即使是整個心理學也是嚴重滯后的。這不僅不能適應人們社會生活的要求，也不能和國際上發(fā)達國家發(fā)達的心理咨詢相提并論。這是其一。其二，近年來，在媒體的推動下，加上心理咨詢行業(yè)業(yè)內(nèi)人士自身的積極努力，心理咨詢業(yè)開始日益受到人們的普遍關注，，蓬勃發(fā)展，方興未艾，特別是在2006年國家修改心理咨詢師的資格標準后，整個心理咨詢行業(yè)逐步向健康規(guī)范的方向發(fā)展。其三，人們普遍對心理咨詢還缺乏認識，心理咨詢行業(yè)的力量還比較薄弱;心理咨詢公司雖然如雨后春筍，發(fā)展迅速，但是，真正運營良好的公司卻不多;心理咨詢師的素質(zhì)也是魚龍混雜、良莠不齊。究竟誰是英雄?還有待接受市場的考驗。有道是，大浪淘沙，真金在后。其四，由于缺乏深厚的淵源和發(fā)展歷程以及由其帶來的豐厚的實踐經(jīng)驗，我國還遠沒有形成自己獨立的心理咨詢理論，從而造成心理咨詢的時間缺乏真正適宜的理論指導。在心理咨詢師的培訓教材中，咨詢師接觸到無論是精神分析、行為主義、人文主義，還是認知理論，統(tǒng)統(tǒng)都是西方的心理咨詢理論。教材中提到的心理學家，除了鐘友彬、許又新教授等屈指難數(shù)的幾個人以外，幾乎是清一色的西方心理學大師。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我國心理學整體滯后和心理學理論缺乏之一斑。換就話說，目前我國心理咨詢業(yè)的執(zhí)業(yè)過程中，幾乎完全在西方心理咨詢理論的指導下進行的。